美国总统特朗普宣誓就任后，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在社交平台上宣布，取消所有移民申请进入美国避难预约。与此同时，美国多地开始驱逐非法移民，并用军机将其遣返回原籍国。1月20日以来，墨西哥已接收近1.1万名被美国遣返的移民，其中包括2500名非墨西哥公民。

记者日前深入墨美东部边境地区，探访移民收容所，专访当地政要，感受墨边境城市在美收缩移民政策下的被动与无奈。

为安抚年幼躁动的儿子，21岁的卡罗琳娜·洛佩斯慌忙中将奶瓶里的牛奶洒落一地。洛佩斯一家半年多前从危地马拉圣马科斯省拉布兰卡出发，到达与美国得州相邻的墨西哥边境城市雷诺萨。她没想到在漫长等待后，一纸政令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

得知美国移民政策发生变化后，在位于雷诺萨的“生命之路”移民收容所，像洛佩斯一样等候多时的人陷入茫然。据当地媒体粗略统计，超过20万人一夜间不知何去何从，其中部分已寻找“蛇头”或自行偷渡入境美国；一些则不愿冒险，选择耐心等待后续政策。

“生命之路”移民收容所的创建初衷是为移民带来生命的希望。记者来到收容所时，所长华金·席尔瓦正与刚到的人交谈。他说，目前该收容所主要为移民操办伙食、分发药物及生活必需品，必要时请专家疏导焦虑和抑郁等心理问题，做好基本生活保障。

去年底以来，包括移民大篷车在内的大规模移民队伍不断抵达墨北部边境地区，不少人寄希望在美移民政策变化前“再搏一把”。席尔瓦说：“以前仅应对来自中南美洲的移民潮，我们就够心力交瘁了。随着特朗普签署行政令，‘北上南下’的两股移民潮将让收容所再次超出负荷。”

↑2024年12月11日，儿童在墨西哥边境城市雷诺萨一处移民收容所里踢球，河的对岸是美国（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李木子摄

墨美两国边境绵延3000多公里，是世界最繁忙的边境线之一，也是多数中南美洲移民前往美国的必经之路。由于申请庇护程序漫长，很多人不得不滞留在雷诺萨等边境城市。

在雷诺萨市政府办公室，秘书长华金·德莱昂告诉记者，雷诺萨是一个友善而充满活力的边境城市，愿接纳移民并提供就业机会。不过，美国一旦大规模遣返或拒绝移民，雷诺萨等墨边境城市将被动承担巨大压力，城市垃圾处理、供水排水等基础设施服务和医疗卫生服务将不堪重负。

这次美国潜在的“遣返潮”已让当地政府深感忧虑。墨各级移民管理部门已多次召开会议，研究解决方案。

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数据显示，2024财年美国国土安全部遣返超过70万名移民，超过2010年以来的任何一个财年。美国新一届众议院年初通过法案，加大对犯有轻微罪行的无证移民的驱逐力度，被指控抢劫或盗窃的无证移民或将被拘留或驱逐等。

在雷诺萨，记者与赴美卖血浆者对话，听其讲述“血浆工厂”的揽客手段与伎俩。面色略显苍白的卡琳娜·坎图刚在对面的美国卖完血浆，再次在高额“回报”与身体消耗间作出选择。

坎图是雷诺萨市民，也是美墨边境卖血队伍中的一员。记者在当地采访时发现，这些卖血者职业各异，年龄范围广泛，有的每周两至三次穿越边境，前往得克萨斯州的伊达尔戈、麦卡伦和布朗斯维尔等地的血浆中心。每次“捐献”血浆最多可获得约100美元收入，按月计算最高可达500美元，而当地最低工资为每天419.88墨西哥比索(1墨西哥比索约合0.049美元)。

坎图记得，在新冠疫情前，卖血者需要提前预约、排号，并在边境工作人员那里“备案”才能过境。如今，卖血者直接告诉边境工作人员自己是来卖血浆的，工作人员便会直接放行。过境后，每半小时就有一辆免费接驳的小车停靠，约40分钟车程后即可将卖血者送达血浆中心。

“血浆中心在社交平台上投放大量广告，一些人被高额回报吸引，另一些则经人推荐而来。哪家血浆中心给的钱多，大家就去哪。推荐人有时还能拿到100美元的回扣。”坎图说。

如果每月“捐赠”七到八次，卖血者还可获得10到20美元额外现金奖励，或者是家电、厨具等生活用品。诱人的收入和夸大的宣传吸引了大量墨西哥捐献者。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因艾滋病病例频发，墨西哥卫生部禁止血液买卖，将血液收集交给红十字会。不过由于血液需求量巨大，红十字会不得不在全国各大医院设立血库。

按照规定，医院通常避免接收“专业捐献者”，因为这些人群中的艾滋病病毒检测阳性率较高。而在美国，一些实验室对卖血者健康史的审查标准存在严重不足，对卖血者健康状况也鲜有关注。

卖血者冈萨雷斯就曾因体力不支未能完成捐献过程。他回忆道：“整个过程非常漫长，约一个小时。护士刚给我抽血，我就感到疼痛和不适。”他没有喝足够的水，导致无法达到捐赠所需的血量，最终捐献被中止。

虽然血浆中心在“捐献”后会提供电解质饮料和果冻等小零食帮助卖血者恢复能量，但据一些卖血者向医生反馈，这些补给远不足以弥补消耗的体力，后续身体恢复还需饮食和营养补充。如果稍不注意，频繁捐献血浆会导致贫血、白血病等健康问题。

↑这是2024年12月12日拍摄的墨西哥新莱昂州首府蒙特雷的城市风光。新华社记者李木子摄

2月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行政令，对进口自墨西哥、加拿大两国的商品加征25%的关税。3日，特朗普在社交平台上发文说，美墨双方同意将加征关税的措施立即暂缓一个月执行并继续进行谈判。

距美墨边境约100多公里的墨西哥新莱昂州一处工业园区内，尽管生产线上的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全力工作，但新莱昂州汽车产业集群协会负责人曼努埃尔·蒙托亚心中的忧虑却始终未曾消散。

新莱昂州一直是墨美贸易的重镇，汽车产业与美国市场密切协作。随着关税威胁增多，蒙托亚和同行们对制造业发展前景充满不确定感。

2024年，墨西哥汽车产业交出令人骄傲的成绩单：产量接近400万辆，创下历史最佳成绩。新莱昂州汽车产业出口额突破200亿美元，占全州出口总额35%，创造12万个就业岗位。

这一切原本应值得庆贺，不过美方加征关税的威胁让这些光彩成绩变得黯淡。尽管美墨两国同意暂缓一个月执行加征关税举措，但蒙托亚和同行们的焦虑日益加剧。墨西哥汽车行业本就依赖美国市场，关税壁垒无疑是“当头一棒”。

汽车制造业在新莱昂州举足轻重，也是墨西哥经济的重要支柱。据墨汽车工业协会数据显示，汽车行业产值占全国国内生产总值4.7%，吸引约25%外国直接投资，创造100万个直接就业岗位，间接带动350万个就业岗位。

蒙托亚认为，特朗普关税政策违背行业基本逻辑，严重影响行业正常运作。他指出，2024年，墨西哥出口的80%的汽车销往美国。加征关税将直接推高美国本土制造汽车成本，并将成本转嫁至美国消费者，同时也削弱美国本土企业全球竞争力。“墨西哥与美国本土企业将两败俱伤。”蒙托亚说。

新莱昂州经济厅代厅长埃曼努尔·洛去年底接受记者专访时说，新莱昂州日均有2.5万辆次货车运输和两条铁路运输线路，以保障该州产品在24小时内送达美加市场。美国消费的家电产品中约一半产自新莱昂州。正是因为北美地区经济相互依存度高，特朗普对墨西哥加征25%关税的威胁不切实际。

墨西哥经济部长埃布拉德1月底指出，以电子显示屏和冰箱为例，加征关税将分别影响3200万和500万美国家庭，新增关税金额分别约为20亿和10亿美元。

“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技术停工？如何妥善处理员工安置问题？在最坏情况下，是否需要暂时关闭部分工厂？”在关税威胁的阴云下，蒙托亚和同行们连日来忧心忡忡，各环节从业者都在紧急沟通和商讨应对策略。

对于特朗普提出的将生产线迁回美国本土的设想，蒙托亚感到困惑。他认为，美国劳动力成本更高，招工难题日益严峻，从经济利益角度而言并不切实际。

“全球化已深度融合，试图恢复半个世纪前的生产模式无异于历史倒退。全球各地都在推进区域合作，而美国坚持贸易保护主义的孤立态度，只会付出更大代价。”蒙托亚说道。（记者孟宜霏 吴昊）